下一世③言之浩

他也并不是一出生就那么会疼人的。

言之浩上辈子是个生错了性别的汉子，一辈子都没找到那个对的人，就这样变成了他。没爱过别人，也没被别人爱过，所以满腔的爱和怜惜都无处安放，在时间的嗟磨中流了个干净。
重活一辈子，他好像连着上辈子的爱也捡了回来，对着这个比从前更好的世界满腔温柔。而自从遇见了夏澍，那些被堵了很多年的疼爱就全给了他。
高一的那个冬天，他把离家出走的夏澍接回家里，隔着一道门听见房间里的哭声，然后第二天起来看见他疼了这么的“傻弟弟”红红的眼眶，跟个兔子似的，可怜又委屈地看着他，他的一颗心就稀巴烂。
言之浩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，他对夏澍起了不该起的心思。其实想想也是理所当然，除了自己的生活，言之浩的小半辈子都给了他，夏澍长得又不是丑的不能见人，不想才是怪事。
但是他最擅长的就是无视自己的心情，慢慢遗忘，这是上辈子带来的特技。
所以从那天起，言之浩就开始不着痕迹地和夏澍保持距离，可能是因为住的近了，这种心情上的疏远也变得不那么明显，某个笨蛋就完全没能察觉到。
高一快结束的时候，他和父亲那边的朋友合伙开了几家酒吧，说是合伙，其实基本都是那边出力，自己出钱然后得个名义上的好处，偶尔去露个面大家认识一下，打通个关系，算是父亲那边带来的“避不掉”的好处。不过酒吧建成后，倒是给他有些寂寞的时候提供了去处。因为是个bisexual，所以他有的时候也会去手下唯一一个gay pub——“G”，对同圈的人来说实在是挺露骨的店名，不过来的人也都扯下了遮羞布，再虚虚假假的粉饰也没什么意思。
高二的暑假，夏澍跟父母回了老家。而言之浩在“G”遇到了叶。
在这种地方，第一次多半也就报个假名，能喊就够了，看的顺眼了聊几句还不错可以约一波，找到真爱什么的太难，坚持的人也没几个能等到，不如放纵自己，互相安慰。
他也并不是什么非真爱不可的贞洁烈男，只不过没有什么感觉的也没意思，所以叶是他抱的第一个男人。言之浩那天来的时候，一眼就看到一个男人在吧台上趴着，侧着的脸被碎发挡着不太看的清楚，而酒保也是有些无奈的神情。他走了过去，就看见那个男人从碎发里流出来的泪水，就只是默默流着泪，不出声。
他的心中就蓦然升起了怜惜，想要安慰这个人，想要温暖他，想要……爱他。
之后就顺理成章，他抱着刚刚失恋的叶度过了第一个夜晚。然后就有了第二个，第三个……叶的右耳有一个耳洞，戴着黑色的耳钉，据他说既是暗示也是纪念，叶本来准备将一对的另一个送给他的恋人，结果还没送出手就没了机会。也是俗套的故事。连他自己也觉得滑稽。
但言之浩不觉得可笑，他的心中只有无数的爱和怜惜。
温柔的吻，爱抚，还有喃喃的爱语。多么好的情人。叶常常产生错觉，自己并不是言萍水相逢的露水情缘，而是他等待已久的爱人。这错觉让他幸福又让他痛苦，他将没送出手的另一个耳钉为言穿上，一滴血流出来是叶犹豫的一瞬的错，他伸出嫣红的舌尖，轻轻舔舐，然后向他临时的爱人索求最后一个深吻，和一个寂寞夜晚的拥抱。
错觉终究只是错觉。
“你真是个可怕的男人。”
叶这样说着，收拾好自己，准备离开他。言之浩想要最后吻吻他，对他说祝你幸福这样俗套的话，但是说不出口。叶回头看了他一眼，眼里没了初见的泪，多了点缱绻的苦涩，一步一步向他走来，扶着他的肩膀，给了他一个额吻。
“你会幸福的。”叶说。
“……谢谢。”他注意到叶说的是肯定句。“你也是。”他笑了笑，叶也回了他一个温柔的笑。
“不要再哭了。”言伸手刮了刮已经不存在的泪，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男人。这个让他怜惜的男人。
“嗯。”叶笑起来比哭更美。
一期一会，梦醒了，就该散了。

言之浩的第二个情人是一个妖艳的女人，他
在“lover”被她搭讪，和言之浩搭讪的人有很多，但他说OK的只有丽。她并不是最好看的，也不是最具风情的，但她是最温柔的，丽那双盛满爱意都快要溢出来的水一样的眼睛，就像是某个人每天醒来面对镜子时看到的那双。
每当他在夜晚惊醒，丽就会将他抱在怀里，像是他未曾体会过得母亲，又像是姐姐，恋人，言之浩枕在她柔软的胸脯上，像是躺在一条温柔的河里，他随着时间而焦躁的心也慢慢沉静下来，不再日夜喧嚣。
“阿言，每个人的一生都在捧着自己的心然后寻找另一颗，你也是，我也是，但是呢，并不是那么容易的，有的人心已经给了别人，有的人心已经不再完整，而有的人则弄丢了他的心。”丽抱着他，摸摸他有些长的头发，安抚着怀里这个丢了心的少年。
“我把我的心丢在了我爱人的坟前，阿言，你把你的心丢到哪里去了？”她收紧双臂，想要温暖怀里这个男孩。
“……我不知道。……不能想，不该想。”他闭着眼睛，拒绝着外界带来的苦闷，只想赢得一丝喘息。
丽从第一眼看见他，她就明白了。这个少年心甘情愿丢了他的心，所以他心中的爱和疼惜便无处安放，他无措的捧着自己溢出来的爱，却不知道还能找谁。他的心太软，小心翼翼捧着送了出去，又被揉捏拍打，没了个形状。
她爱着这个没了心的孩子，就像爱着她自己一样。
他爱着这个丢了心的女人，就像爱着他自己一样。
他们的爱人收了他们的心，却不收他们的爱情，他们的爱快要将他们自己也吞没，从身体里，眼睛里，指缝里流出来，无处安放。
但他们都明白，这是无法长久的。
丽离开的那天，什么也没说，什么也没留下，她只是最后吻了他的额头。让他想起了叶。
“你会幸福的。”丽说着陈述句。
“嗯。你也是。”他是不是也长进了一些。
朝露夕逝，绚烂的花也注定短暂。

叶说，他的怜惜因为谁而起。
丽说，他的爱情因为谁而满溢。
不能想，不该想。
他的心早就送给了别人，于是言之浩学会了爱，学会了怜惜。
他学会疼一个人像浇一支玫瑰，日夜守护，让花开在了心尖上。